我无所谓。我对一切都抱有着利己主义的态度。
只要不来损害我的利益就好。我无所谓。
世界毁灭还是怎样。我无所谓。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一个会掩盖自己本性的虚假生物。
于是今天也一如既往的是个美好的晴天。
“哥哥，今晚是丝西亚的生日，于是蛋糕就这么说定了！”
响亮的提示音在下课前一秒的课堂上出现，全班的目光都注视到了我的身上。于是我迅速手忙脚乱的关掉自动跳出来的由多个可爱字符组成的文字信息。
“斯莱卡，请继续阐述刚刚接下去的「World End」的重点内容。”历史老师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World End」是旧社会人类因为私心而犯下严重错误的生命道路，这是一种不可取的想法，所以在当今的「新世界」里每个人的灵魂都应该保持完美……”我机械的重复着几乎每天都能在城市巨大广告牌上看见的话语，这些一出生就给我们灌输的知识，就算不讲我也能够倒背如流。
“那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老师关上了VR设备，推了推眼镜走出教室。
我不禁伸了个懒腰，然后严词拒绝了丝西亚发过来的请求。
窗外的天空明朗至极，太阳也如昨日般的毫不动摇的挂在空中，将阳光洒向这个完美的世界。
平常的每一天，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而我，也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
“斯莱卡，你妹妹找你哦。”
我还未来得及吐槽一下她从一楼赶到四楼的速度是否过于迅速，我的妹妹，丝西亚，就抓住了我的衣领，一脸不高兴的吊着眼角，亚麻色的长发似乎因为受到了情绪的影响而有些向上翘起来，和我一样的青色双瞳中似乎还有泪花。
“家里的开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摊开双手，“仅靠着政府的补助金和我晚上打工的钱，说什么也买不起别的东西了。那么你要去做些什么吗？像是上个世纪很多女孩子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
“闭嘴！”丝西亚松开我校服的衣领，“你这种人有资格说自己努力过了吗？”
“啧……”我咂了咂嘴推开她，“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无理取闹的那个吧？明年我就要升学考试了，以后别来烦我了，回家也自己回吧。”
这么说着我转身走回了我的座位，再也没有去看她。
“这种人竟然会活着？连那点请求都不肯做，活着简直是在浪费资源。”
听见背后有人带着恐惧的意味嘲讽着我。所谓「资源」，就是「生命」，准确的来说是人的灵魂，大人物们坚信着人的一切都是由心中的灵魂所决定的，所以现在无论在哪里都能看见监测着人们，被称为「统一标准灵魂检测」的东西。
我按下镶嵌在锁骨上的圆形的装置——Soul，令人眼睛感到舒适的蓝色VR屏幕从我的视网膜上投影出来，我打开无限跳出来的对话框，上面各式虚拟的形象让我产生了对于生活的实感。
像我这样沉迷于虚拟社交的人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会走到街上去认识新朋友，而不是守着Soul上的无限网络。
“斯莱卡——灵魂导师喊你了，哇又是你啊。”
我刚刚进入聊天室没多久，就被厌恶的声音喊住。
关上Soul的网路后，我扯了扯防菌的校服领带，咂着嘴走出教室。
“汉斯尔同学，你又被举报了，”灵魂导师无奈的给我倒了一杯水，“想想你的学分怎么办，「灵魂」可是占了一半分数，就算你的文化课都是满分……”
“我会努力的，会尽力的。”这样的话语脱口而出，我每次都是这么答应的，同时每次也是没有做到的。
“「网瘾综合症」与「边缘型人格障碍」……你的资料上是这么写的，”灵魂导师用指甲敲着玻璃茶几，“所以来这里上学也是政府给你的特权……真的不好好珍惜吗？还想要和妹妹一起回到以前的「矫正所」去吗？”
太吓人了，这句话。
“啊不……”我急忙摆手，“不，我会好好表现的，所以请别把我送回那里……尤其是丝西亚……哇，您又在戏弄我。「矫正所」在三年前就被命令禁止了。”我干涩的发出声音，眼前这个正在笑的老大不小的人总喜欢用「矫正所」来威胁我，而我也每次都是这么被恐吓住的。
“汉斯尔同学真是经不起一点玩笑，”她凑近我，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明明命运已经向你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玩笑了。”
「矫正所」在三年前被禁止开设，里面所有的孩子都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一切都在政府的安排下，向着完美主义前行。
我走出灵魂导师的办公室，打开局域网络。
“我说啊，”有人忽然喊住了我，“你是不是被遗弃的孩子呢？十年前，这个世界刚刚建立完成时。”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我晃了晃手，“别挡道。”对方是一名黑发单马尾的少女，穿着我在「新世界」中从未见到过的白色长衫，挑染了一缕白色的刘海把她的右半张脸整个都遮住了。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世界」，”她笑了笑，“你在「矫正所」里还没有明白吗？”或许是因为她凶恶的眼神，看上去活像一个这个世纪初叶的不良少女。
“抱歉抱歉，”我也换上一副笑容，“我的记忆有点模糊，所以我完全不太明白。”我关上局域网，抬起右腿，想要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但是视界突然被扭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摔在了地上。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大脑判断事物的双曲线停止了工作，这个少女力气超越了常人，我的脊椎骨大概就要断了吧。
“你终究会死亡的。”她抛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离开，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悦的撇了撇嘴。
奇怪至极的女生。我在这所学校完全没有见过她，可能见过，我也遗忘就是了，不管怎么说，今天被这样对待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而且她那威胁我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更准确的说，她比我了解这个「新世界」的多。
回到教室后，我并没有看见妹妹的身影，她应该是回去了吧，这么想着我把桌面上回家要用的书的数据传输回我了的「Soul」中。
我的一天又是这样结束了，应该说是在「新世界」中重复见过无数次光影的一天吧。
这才是社会追求「完美」的开始，被陌生少女不明不白的揍一顿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我已经无所谓啦。
扶着楼梯慢慢走下去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这是在「新世界」生活了十年中都没有过的，有史以来最强烈的违和感。
慢慢抬起头，我知道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天窗洒下的红色光线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狂风卷着一些沙砾吹进我所在的楼梯，四周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令我怀疑时间是不是就此停滞，脚下的楼梯也变得永无止境了一样。
于是我加快脚步，走出教学楼。
“这是…什么……”我目瞪口呆的伫立在楼梯口，风吹的我眼睛发痛。
完全不是我所生活的地方，那是经过了长期战乱的样子，似乎还有未干透的鲜血黏着在地面上，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在我大脑内判断事物的双曲线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工作，让我处在了无意识阶段。
“真是麻烦啊，啧。”
“别这么生气嘛……夏汀。”
两个慌慌张张的声音，我艰难的把唾液吞咽下去，虽然紧张到双腿都在颤抖，但我还是走向了声音的发源处。
“哦豁，”其中一个人挑了挑仅露出一只眼睛的眉毛，“你果然不是新世界的「移民」。”
凶神恶煞的眼神，还有夸张到了极致的刘海，没错就是她，那个在我从灵魂导师办公室回来路上威胁我的恶魔。
“你在说些什么？”我的态度不知为何恶劣起来，“从刚刚开始你就……”
话还没有说完，我的脸就遭到了重击，整个人被她压在了身下，破碎的瓦砾刺的我浑身发痛，以至于忘记了脸上的疼痛，脑内的双曲线似乎忽视了神经这一处的痛觉。
“你果然……”她不知从哪儿拿到了两把银灰色的匕首，抵住了我的脖颈。
“夏…夏汀……说不定他真的不知情……”站在她一旁的人忽然说话了，我移动视线，看见了一名慌乱至极的茶色长发的少女，在夏汀旁边摆动着双手，她的穿束和书上所描写的「修女」一模一样，这个世界明明已经没有神明了，竟然还会有「修女」，真是奇怪。
“啊？可是普莱斯的情报可是百分之一百正确的。”被称为“夏汀”的，压在我身上的少女松开了手，两把匕首也不知去向，但我似乎看见了银灰色的粒子消失在了空中。
“啧……我对状况一脸懵逼啊现在，就算是游戏也来个人解释一下？”我有种世界今天就要终结的预感，可是夏汀依然一脸高度警备的样子，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一个坏人吗？
“这是「伪物」，你也好，世界也好，你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所谓的「新世界」的真实面貌。”夏汀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我这才有空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也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后退去，“我还是回去好了。”
倒不是说我对这样的世界不感兴趣，只不过我有预感，夏汀嘴中说的世界，绝不是什么能让我顺理成章进入他们的世界，我仅仅想要的，只是个人利益罢了。
其实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吧，人类其实都是自私的动物。
“那么你的妹妹呢？”夏汀不依不饶，“你可以抛弃她自己活下去吗？”
我向后迈出的脚僵直在空中，“你在考验我的什么？”把脚步改为向前，“考验我是否有感情还是别的什么吗？真好笑。”
我握紧了拳头，说完话就朝着她那自以为是的脸上用力揍了一拳，以至于我的右手也有些发痛。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女孩子，夏汀的刘海因为冲击而向一旁散开，我抬头时差点像个女生一样尖叫出声。
她那被刘海所遮住的右眼紧闭着，上面还有一道歪歪扭扭的长疤，像一条缠绕着麻绳的虫子紧紧黏在了她的脸上。
“不要冲动……”夏汀身旁另一名少女突然发话了，她拽住了夏汀的手臂，制止了她的行动。
谢天谢地有这名少女，我难得的有了感激的情绪，夏汀的手背的青筋凸起，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被握的“咯吱”响，没有她身旁的少女，说不定我已经浑身是血窟窿的死在了这个地方。
“谢谢……”我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话语，“那么我得回去打工了。”
“你是回不去的，”夏汀咬牙切齿的瞪着我，“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是无法回去的，没有你能够做到的……”她伸手指了指我背后的教学楼，几乎坍塌了。
我觉得愤怒在心中蔓延，如果让我现在做一个杀人的选择，我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我面前的两名少女。
嗯？要说我过分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侮辱我的词汇，我这十年在「新世界」中被评价的已经非常习惯了，而且过分的，把别人擅自卷入麻烦事情的到底是谁。
“但是我……”我感到口干舌燥，“我的妹妹还在家里……我必须打工来挣伙食费，啊…还有今晚的晚餐我也……”
作出一副假装担心妹妹的样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我现在能为自己取得的利益了吧，就像没有写作业去学校之后对老师说没带一样。
“你是指那个亚麻色昏迷在一边的麻烦家伙吗？”夏汀终于摆脱了那名少女的控制，我的视线终于移到了她们的身后。
丝西亚.汉斯尔，也就是我的妹妹，正躺在了破碎的砖瓦上。
我刚收回视线就感到了一丝凉意，夏汀用着一种不信任的眼神盯着我，“怎…怎么了…丝西亚她怎么了……”
“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关心她，”夏汀说着就又握紧了拳头，“或者说你们是不是兄妹呢？”她拎起了旁边少女的后衣领，把她放在我的面前。
“啊…抱…万分抱歉！”我还没说一句话她就不停的道歉起来，“自…自我介绍的话就是…我是那个… 茵玛，隶属「Inside」一队的…啊…不好……”她慌张极了，就像我在逼迫她说话一样，但是很多我未知的情报被她说出了口，我一时无法回话。
不过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把情报说漏嘴的，我一点儿也不在意，这和我的利益完全没有挂上任何关系，我现在只想一心的回家。
“哦，那么茵玛，你知道回去的方法吗？回到原来那个属于我的世界的方法。”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向着她走进了一步。
“没…没有……但是如果你来我们这里…嗯…普莱斯也许会帮助你。”茵玛梳理着垂在脸颊两旁的碎发，不时的瞄着夏汀。
“他可没说一定会帮助这个人的……”夏汀收回了匕首，“那么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呢？”她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的我心虚极了，尽管我没有做什么坏事。
“如果能回去的话，那就无所谓了。”我走到丝西亚面前，看着她别人说非常可爱，而我只觉得烦躁的脸蛋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无论我再怎么利己主义，如果把她抛下，一定会被我身后二位鄙视的，然后我也回不去了。
身为利己主义者，我可不想做一些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
“那么就走吧，也许正好能在废弃的「设施」中找到你的资料。”夏汀笑的非常不明所以，于是我只能假装很愿意的样子扶着丝西亚一头雾水的跟在她们二位后面。
“啊…对了……”茵玛突然转过身，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使得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心脏在胡乱的跳动，从锁骨上方的「Soul」传来了刺痛，仿佛我的意识在此刻就要消失殆尽。
——我们的灵魂正因为污秽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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